「呀……」銀珀發出低低的聲音,他並不因屍體而感覺恐懼,反而因為幾次附著在斯皮雷亞的記憶中,讓他對眼前的屍體生出幾分像是對待老朋友般的熟悉,最終他提著燈緩緩地俯下身來,像是在為斯皮雷亞照明。
與此同時,紀鐸仿佛聽到了船長的悲號聲,迴蕩在此刻空曠又哀寂的海洋之聲號上。
銅鏡中的記憶徹底崩壞,像是再也無法承受眼前的悲痛,大片大片的銅色畫面如碎塊般,在兩人面前剝離,墜落向他們腳下,無盡的黑暗海浪中。
紀鐸一把攬住了旁邊的銀珀,在懷表逼近午夜的最後時刻中,兩人緊緊相擁著,隨著破裂的銅鏡碎片,終於從七年前的記憶中脫出——
紀鐸本以為他們會落回到那個布滿鏡子的黑色空間中,但目光所見之處,所有的銅鏡都在碎裂。
他們就在這無數的銅鏡與記憶碎片中,被裹挾著不斷下墜,冷腥的海浪一次次將他們吞沒,又一次次將他們重新頂推而出,混亂地重複著。
等到所有的海浪終於都平息,紀鐸抱著銀珀猛然間驚醒,卻發現他們正與所有的玩家一起,回到了最初的宴會廳中。
魔術師谷銘還站在表演台上,可周遭卻不見了任何乘客的蹤影,宴會廳的布置也不再是嶄新而華麗,反而像是一副被海水腐蝕殆盡的骨架般,大片的壁紙都剝落撕裂,水晶燈破碎得搖搖欲墜,所有的家具都碎爛凌亂地堆在一起……目光所及之處,全是腐朽又斑駁的景象。
「這,這發生了什麼?」黃小偉刺耳的聲音,在空蕩的宴會廳里想起:「怎麼才一晚上,這裡就變成這樣了!」
紀鐸這會卻並不覺得意外,他手臂托著銀珀從地上站了起來,一邊看著周圍的情況,一邊低聲說道:「或許才是海洋之聲號真正的情況。」
一艘在死亡之海沉沒了七年的,真正的鬼船。
黃小偉一時間還不明白紀鐸的意思,腦子裡亂鬨鬨地指著周圍說:「那,那就算船這樣也就算了,人呢?」
「船上其他的客人呢?怎麼也一塊沒了。」
魔術師谷銘這時候也從表演台上躍了下來,走回玩家之中,無情地揭開了真相:「哪裡有什麼其他的客人,船上的活人從始至終,只有我們這些而已。」
「哦不,還有他——」說完,他指了指癱坐在桌子下面的R老闆。
從一開始,他們所登上的,就是一條鬼船。
根本沒有什麼復航之旅,海洋之聲號在七年前,就已經在死亡之海沉沒了。
上船第一晚,紀鐸在閃電中看到的,破舊而空蕩的宴會廳,才是海洋之聲號上真正的景象。
「我,我還是有些不明白,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。」不同於黃小偉的尖聲亂叫,吳雪英則要冷靜得多,她儘量克制著震驚向紀鐸他們求問著。
事到如今,也沒有必要再隱瞞些什麼,紀鐸索性結合進入遊戲前看到的資料,將目前的推測理順起來。
「七年前,斯皮雷亞死後,船長應該就想到了死亡之海的傳說——他想要通過某種獻祭,來與逝去之人相見。」
「當然,這件事並非是他一個人想做,他應該是召集了一批與他有著相同想法的人,他們願意付出自己的生命,只求與亡故之人再見,然後隨著海洋之聲號一起出航,去尋找死亡之海。」
「最終船上的大部分人應該成功了,他們隨著海洋之聲一起沉入死亡之海,並與想見的人在船上相聚。」紀鐸頓了頓,然後給出了佐證:「這幾天我們在船上遇到的所有乘客,大多都是互相結伴出現的,幾乎沒有落單的人,應該也就是這個原因。」
「當然,在當時的報導中,還有一部分人落水後獲救了,他們大約是最後不願意放棄自己生命,選擇了回頭的人。但是他們十分清楚自己登船的目的,所以即便被救後,也沒有說出海洋之聲號的秘密。」
「可,可這樣說的話,海洋之聲已經是條死船了,又為什麼會再次出現?」吳雪英聽著紀鐸的解釋,忍不住大膽提問道。
「因為船長,並沒有換回他想要的東西,斯皮雷亞的靈魂被廚師和R老闆封印了,所以船長無法找到他的靈魂,只能在七年後帶著他的鬼船又一次啟航。」
「這趟復航之旅,為的就是將菲斯特劇團的各位引上船,弄清楚當年的死亡真相,找到斯皮雷亞的靈魂與屍體。」
這就是海洋之聲上,所有發生的事了。
玩家們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,就在這時,空蕩又腐朽的宴會廳外,忽然傳來了兩聲頗有禮貌的敲門聲。
「叩叩——」
黃小偉被這聲音嚇得打了個哆嗦,明知道是鬼船了,這會怎麼可能有活人來敲門。
但紀鐸卻挑了挑眉,與懷裡的小人偶對視一眼,然後就邁開步子,穩穩地一步步靠近了那扇幾乎快要倒下的門,然後緩緩地擰動了生鏽的把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