曲靈:「你想讓我幫你隱瞞?」
李三梅「嗯」了一聲,說:「看在我給了當了十多年老媽子的情分上,你就幫我這一次,就當不知道我要離開。」
瞞過這段時間,就是以後他們知道了,她也已經離開,找不到她了。
曲靈從她的眼睛中,看到了懇求和期盼。曲靈終於點了頭。
隔天,曲奶奶和二叔二嬸,二叔家的三個孩子,還有村裡頭的其他親戚都從曲家村趕了過來,李三梅在均州棉紡廠上班的妹妹李五梅也請假過來,給曲鐵軍過頭七。
頭七過完,這個喪禮也就結束了。
李三梅帶著妯娌黃春妮,親妹李五梅幾個女人在院子裡頭做飯,奶奶拉了曲靈到西屋。
曲奶奶今年六十歲出頭,曲鐵軍是他的大兒子。
老大在城裡上班,老二在家裡務農,曲奶奶在村里過著上好的日子,人比村裡頭其他老太太顯得年輕許多,只是剛過四十的兒子突然去世,白髮人送黑髮人,這樣的打擊,讓她短短几天的時間就老了許久,原本有些花白的頭髮,現在白了大半兒。
但老人家這一生中經歷了太多的苦難和生離死別,造就了她堅強、剛毅的性格,她比曲靈更早從傷痛中走出來,這會兒跟曲靈膝蓋挨膝蓋地坐在炕沿上,粗糙的大手緊握著那雙白嫩的小手,輕輕地撫摸著,泛著渾濁的雙眼滿是憐惜。
「你爸爸不在了,你還有我,還有你二叔,還有你哥,你妹!」曲奶奶說:「人這一輩子,今日不知明日事,身邊的人,不知道哪一天就不在了,咱們這些活著的人要做的,就是過好每一天,帶上死去親人的那一份好好活,活個夠本!」
曲靈透過這個慈愛的老人,看見了爸爸的影子,她眼圈一紅,但忍住沒哭,抽抽鼻子,將眼淚憋了回去,笑著說,「奶奶,我會的!」
曲奶奶欣慰地笑,抬起手,撩了下曲靈翹起來的頭髮。她的頭髮半長不長的,一直在肩膀前編兩個麻花辮子,這幾天沒有編頭髮的心思,只隨便在腦後一梳,太陽穴上方,兩撮頭髮不聽話地打著旋翹起來。
曲奶奶按了兩次,頭髮還是倔強地翹著,她笑了下,說,「跟你爸一樣,都是小倔種。」
曲靈笑了起來,說:「我是我爸孩子,自然像他。」
曲靈心裡頭充盈著感動,曲奶奶不可能不知道她的身世,從來沒有因為她是抱養的,而跟其他的孫子孫女區別對待,甚至在這些孫子孫女中,最喜歡她。
以前的曲靈覺得理所當然,現在的她卻非常感激這份喜歡,曲鐵軍去世了,李三梅馬上就要離開了,她很珍惜僅剩的親人。
簡化了的頭七,沒了整宿守靈的老習俗,舉辦了簡單的儀式,親戚朋友聚在一塊吃了飯,就陸續離開。
曲奶奶和二叔幾個至親的人留到了最後,將院子都收拾好了,才套上牛車,準備趁著天亮,趕回曲家村。
曲靈和李三梅送到門口。
曲奶奶有些擔心地看著曲靈,再一次問她,「要不,靈兒還是跟我回村里住一陣子吧。」
她知道曲靈和李三梅之間的關係有多不好,以前有曲鐵軍在中間充當潤滑劑,如今他不在了,曲奶奶想像不出這娘倆的日子要怎麼過,沒人壓制的李三梅,可不得可勁欺負、虐待曲靈?
曲靈還是拒絕了,說:「奶奶,我還得上學,等放假了,我就回村里看你,放心,我能過好的。」
從今往後,她要學著一個人生活了。面對未來,她彷徨、擔心,但既然躲不過,就勇敢去面對。
曲奶奶這才點頭,說:「行,到時候我讓你二叔套車來接你,有啥事就去郵電局找你廣軍叔,讓他往家裡捎信兒。」
曲奶奶說著,臉上的笑容一收,肅著臉看向李三梅,語氣也不復剛剛的溫和,警告性地說:「鐵軍不在了,以後你們娘倆相依為命,別再跟以前似的,跟個孩子一般見識。小靈十四了,再過兩年就能去礦上上班,就能養活你了。小靈不是沒良心的孩子,你的好日子在後邊。」
李三梅什麼都沒說,只顧著點頭。她不擔心曲靈會出賣她,這個孩子,身上有諸多她不喜歡的地方,但不得不承認,她說話算數,一口吐沫一個釘,只要答應了,就一定會做到。
待等到牛車看不見了,曲靈和李三梅才轉頭回去,兩人一前一後走著,都沉默著沒有說話。
隔天早上,曲靈被一聲輕微的關門聲猛然驚醒,她想到什麼,連忙跳下床,匆忙趿拉上鞋就跑去東屋,屋子裡頭空蕩蕩的,炕梢處的被垛只剩下一半高度,被一塊磚紅色的線毯罩著。